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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酪農受訓記
一、開訓典禮．疲勞轟炸．院長訓辭．鏘鏘有聲
「女酪農受訓記」是由一位臺籍作家所撰寫，自民國五十六年三月二十九日青年節到七月十三日，三個月半，連載於臺灣新生報新生副刊，當時雖不能說如何的轟動，卻吸收過萬千的讀者倒是事實，其一便是現仍服務於臺大牧場的吳琴萱先生 。
這篇小說，幾乎等於是真實的故事，致少是以真實的故事為背景所寫。臺灣的酪農事業發㙉於民國四十年間，省農林廳鑑於酪農事業亟待推展，乃於四十六、七年間舉辦了臺灣省政上第一次的「酪農講習會」，地點是臺大農學院所屬訓練中心 。這篇小說便是以當時的實際訓練情形為基礎寫成的。
本文開訓典禮的描述，就有不少當時與會的官員們與講師們露了臉，如牛院長可能就是馬院長，錢廳長可能是嗣後以農復會顧問而以車禍喪生的金廳長，密斯答華德可能就是當時的農復會顧問而今已蒙主恩名的密斯答亨德，蕭科長可能就是現 任農林廳副廳長的蘇博士，鄒股長可能就是現任家畜試驗所的周所長，以及程(陳)教授等等。
本刊認為本篇小說適合於本型讀者閱讀，乃特商得原著者的同意轉載，為了方便，把篇名與作者名更改如前，讀者諸公或可當做「本省酪農發展史文獻」之一閱讀消遣也。
──── 編 輯 部 ────
那次在大農學院舉辦的「酪農講習班」，竟然也有兩位少女參加，使其他二十二名男「準酪農」們又驚又喜，也給主辦單位帶來了一些困擾。
葉鶯梅和薛愛，為什麼能夠參加那次以男生為主的講習班呢？說起來挺簡單，原來她們是代替她們的家人前往講習的。葉鶯梅代替哥哥葉水源，薛愛是代替她叔叔薛永發。葉水源是高級農校畢業生，主辦單位非常歡迎這樣程度的人，所以審查 資格的時候，毫無阻礙的被通過了；不料等到秋天講習班開始的時候，他卻當兵去了，只好找人代替。
薛永發幾乎也是同樣的情形。他是個高中畢業生，當時賦閒在家，後來卻考上了某大學，唸書去了；本來想找他弟弟代替的，可是弟弟還是個高中在學生，恐怕主辦單位不太歡迎，所以直到開講數日前，都還沒有決定誰去接受有關酪農的技術 講習班。
葉鶯梅的哥哥既然當兵去了，家裡又沒有適當的人可去受訓，而葉鶯梅本身又是個高農畢業生；所以靈機一動，決定自己去受訓。後來又想：既然要去，為何不找個伴兒呢？於是她找到了薛愛。薛愛當時在裁縫店裡學裁縫，對於養乳牛是不太 感覺興趣的；經葉鶯梅一再慫恿，終於答應代替己經唸大學去的叔叔。
薛愛也是個農校畢業生，在四健會，她和葉鶯梅是最要好的朋友。
她們要參加講習班，事前沒有跟任何人商量過；哦，這裡所謂的任何人，是指那些有關的人員，比如將來的伙伴們啊，或者鄉公所的人啊那些。所以當她結伴到那講習會的會場之時，真引起了無數人的訝異和興趣。
到了會場，她們也吃了一驚。除了那二十二名男生外，還有三四十名來賓；什麼農林廳的官員啊，農復會的專家啊以及農學院的院長教授們，都濟濟一堂，把兩個少女的靈魂兒都差一點給嚇跑了。好在她們在鄉鎮的四健會裡也是十分活躍的人 物，看慣了這樣的場面，也就不客氣的走進會場去了。葉鶯梅的哥哥是當兵去的，根本沒法參加，而薛愛的叔叔薛永發既然就在這裡的農學院唸書，乾脆請半天假，參加了這盛大的開講典禮。
薛永發長得很帥，葉鶯梅很喜歡他。他們一同走路，薛愛總愛把她叔叔推在她和葉鶯梅之間；這樣，三個人會談得更有趣些。
她們走進會場的時候，典禮已經開始了。首先站在臺上講話的，是一個戴眼鏡的矮個子先生。「就是他，我們的牛院長！」薛永發這麼告訴葉鶯梅和薛愛。他們坐在最後面的桌椅裡，那二十二名男「準酪農」們後面還坐著好多來賓；所以他們 的遲到及存在，當時並未立即引起大家的注意
「唔，他就是牛院長」葉鶯梅瞪大了眼睛，認真地瞧瞧這位只聞其名而未曾謀面的人的廬山真面目。「他最××了！」
薛永發說。葉鶯梅沒聽清楚薛永發說的「最」後面兩個字，於是問薛永發；「他最怎麼？」
「我說，他最調皮！」薛永發這句話說得很大聲，不僅葉鶯梅聽清楚了，連在前面幾排坐著的來賓們他都聽清楚了，他們都不約而同的把他們的脖子掉轉過來。於是葉鶯梅、薛永發和薛愛都紅了紅臉，把頭低了下去。
那牛院長本來必定也是十分調皮的，在這麼嚴肅的開訓典禮當中，他以主人身份講了幾句客套話，接著就說：「養乳牛是非常重要重要重要的事業。我幼小時候因沒吃牛乳，才會長得這麼矮；你們看我們的錢廳長，他因為幼小時候喝了很多很 多的牛乳，才會長得這麼高這麼胖！」
大家啊哈大笑起來。葉鶯梅趁這個機會，稍稍挺起半腰，看看前面兩旁坐著的來賓，那錢廳長的長得像電影明星的臉龐和身段，立刻被她找出來了；錢廳長和藹的微笑著，好像當喝多了牛乳的秘密，今天突然被「揭發」了，感到有點難為情似 的。
牛院長以後是錢廳長講話。他和牛院長兩人代表兩個機構，一個行政機關，一個教育機關。有關酪農事業的推動，是屬於錢廳長的工作；而有關酪農的知識及技術的傳授，是要靠牛院長來主持了。因開講的地點是屬於牛院長的，所以牛院長今 天是主人，而錢廳長則變成客人身份。
在錢廳長肚子裡，酪農事業可能只佔一小部份，但他還是講得那麼頭頭是道，令人五體投地。
密斯答華德也很引起葉鶯梅她們的興趣。他是美國人，但講的卻是道地的中國話，很流利。他在語尾裡總喜歡加一個「……的吧」，比方：「娟姍牛矮矮的吧，荷蘭牛高高的吧！」一類，還習慣的用手勢比一比。他比手勢的時候又不是真正的 比，而只微做做而己，所以聽眾並不曉得他說的矮矮和高高到底是怎麼的矮矮和高高。不過他講得很誠懇，比得很認真，不懂也得裝著懂的樣子才好。
跟著走上臺的，是一位方方黑黑的臉，手執短煙斗、講話慢悠悠的人，是蕭科長。他對乳牛，算是最內行的了。他說本省的乳牛約一千七百頭，經營乳業的約七十多戶。多年以來，業務一直未能迅速發展；其因素大略有：因為外來乳製品的傾 銷，鮮乳價不能安定；乳業經營規模小，無牧牛草原；銷路被乳販所控制；缺乏合作精神，失去市場信譽；設備簡陋，飼養管理及衛生欠佳；以及缺乏牛乳加工廠，剩餘乳無法處理……等等。
蕭科長特別強調我國每年向外輸入的乳製品多達三百萬美金，而加糖乳的三分之一是糖分；我國是砂糖輸出國家，卻因購買乳製品而花費許多外匯，把糖分以高價輸進來，是一項既矛盾而又令人惋惜的事。另外，美援贈送乳製品，也多達數百 萬美金。
因人口的增加而生活水準的提高，人民需要牛乳量逐年增加；同時，本省耕地有限，農村人口增加，必將引起剩餘勞力。因而，酪農事業的推廣，非常的必要。
聽到蕭科長的話，葉鶯梅很感動，好像今後酪農事業或整個乳業的發展，全有待一個人去努力似的；體內熱血沸騰，眼精匳匳發光。
除了這麼幾位主要的官員或專家──農學院、農林廳及農復會──以外，還有有關的縣政府、鄉公所，什麼乳業改進會及某大牧場的代表人等，都出來疲勞轟炸一番，炸得學員甚至來賓們都有些懨懨然的；好在，典禮不久便告結束了。
典禮剛結束，她們都還沒站起來呢，剛才上臺講過話的縣政府的負責人劉股長走過來了，他很訝異的說：「老薛，怎麼一回事？我還以為你不能來呢？」
「我是不能來的！」薛永發說，攤了攤手：「我考上了這裡的農學院了，我讀畜牧學系，將來還是搞畜牧方面的工作。不過，這幾年間，我先得在學問方面下一番工夫！」
「唔，這真是……這真是糟糕的事！」說出這句話來以後，劉股長馬上加了個註腳：「哦哦，你能讀大學，是最好不過的事；只是我們選的酪農講習班，臨時缺少兩名學員，真遺憾呢！」
「我的姪女來了，她叫薛愛，是高農畢業生；我想，她來接受講習，應該不成問題！」
薛永發指著薛愛和劉股長敬了個禮。
「唔，這個，這個……」劉股長感到困惑。
「還有……」薛永發指著葉鶯梅，想替葉鶯梅介紹，葉鶯梅卻挺身而出：「我叫葉鶯梅，是葉水源的妹妹。我哥哥當兵去了，你總不能夠把當兵去的都拉回來讓他受訓吧！」
此話一出，薛永發叔姪，甚至連股長都笑出來了，但是劉股長還沒有主意。
這時，那些「準酪農」們全都圍攏過來了，笑眯眯的望著她。有一個張建仁的，他是鄉民代表，口才流利，打趣的說：「劉股長，讓她們兩個人受訓吧，有什麼要緊？酪農，是全省農業史上新的名詞，再加上兩個女酪農，你不覺得更有意義麼 ？」
其他二十一名酪農全都歡呼起來了，他們口口聲聲的說：「我們贊成！我們贊成她們來參加！」
「唔，哦，讓我先跟農林廳的鄒先生商量商量！」
劉股長衝出「準酪農」們的包圍圈，踱到那邊去了。
其實，那位鄒先生也非常關切的望著他們；當劉股長走近來的時候，他也含笑迎過來。
不過，當劉股長和鄒先生剛開始商量的時候，主辦的人員已經喊著大家要照像了。牛院長啦，錢廳長啦，還有密斯答華德和蕭科長他們，全都等在「訓練中心」的房子外面。而鄒先生雖從劉股長那裡剛聽到些話，大抵的情形已曉得了。他大聲 喊叫準酪農們走過來照像，也親切的走到葉鶯梅和薛愛她們面前來，禮貌的邀請她們：
「有話慢慢商量，現在要照像了，不要耽誤那些大人物的時間。嗯，妳們兩位小姐也都來吧！」
照完了像，大家都以為蕭科長那一關是最難通過的；可是當鄒先生和劉股長把這話告訴蕭科長的時候，蕭科長一面睇視著葉鶯梅和薛愛二人，問：「她們是那一個學校畢業的？」
劉股長回答：「都是高農畢業生！」
蕭科長聳聳肩說：「高農畢業生！再好沒有！讓她們參加吧！酪農，是臺灣農業史上新的一頁，再加上個女酪農，這將更多彩多姿了！勉勵她們多努力！哦，老鄒！」他自顧自的點煙，吸了幾口他的短煙斗，這才對鄒先生說：「加了兩個女的 ，紀律是最要緊的，三個月中不許出什麼差錯。哦，還有她們睡的地方，你好好兒的跟學校當局商量商量吧！」
「這不成問題吧！」鄒先生說，望望劉股長，吁了一口氣。
鄒先生跟準酪農們揚揚手，準酪農們都曉得是正式批准了，又歡呼又鼓掌起來。
葉鶯梅心中也高興得不得了，她原以為一定有很多麻煩的，沒想這麼快便決定了。她真想抱著薛愛吻一陣子。葉鶯梅的個子比較高大，長得也很豐滿。她的性格是外向的，喜歡運動，看的是武俠小說或武打電影一類。
薛愛完全不同，她個子小，是屬於嬌小玲瓏型的，性格是內向的；喜歡躲在屋子，看的是都是文藝小說或文藝片。
性格雖不太相同，她們卻很合得來。主要是，薛愛常能遷就葉鶯梅；而到重要場合，葉鶯梅也不堅持已見。譬如看電影，葉鶯梅提議去看武打片子，薛愛跟著去。她們的家住得很近，如果她們不要好，真的再也無人可要好了。
葉鶯梅雖喜歡薛愛，而薛愛的叔叔薛永發，才是葉鶯梅所更加喜歡的。哦，也許薛永發在那裡，葉鶯梅才常常找薛愛玩去的！
蕭科長既然允准了，何不到蕭科長那裡去謝謝？這麼想好了之後，葉鶯梅便催著薛愛到蕭科長那裡去。蕭科長不僅臉曬得很黑，人長得也很高大結實，令人想起一頭肥壯的大水牛；用牛來形容蕭科長再適當沒有了，因為他學的和管的正是這一 門。
「蕭科長，謝謝你允許我倆受訓！」葉鶯梅說，跟薛愛同時的鞠了一個躬。
蕭科長仍沒把那支短煙斗放掉，點點頭問她們：「妳們都是高農畢業生麼？」
「是的！」兩個人同時回答。
「很好！」蕭科長說：「酪農的講習本身並不是很難的事，管理乳牛啦，種牧草啦，或者送牛乳啦，妳們有辦法麼？」
「你儘管放心好了，蕭科長！」葉鶯梅拍拍胸脯堅決的告訴他：「我倆雖然是女流之輩，做起事來，連男人都要自嘆不如哩！我們那裡的四健會，女子組就辦得比男子組更有聲有色！」
「好一個女傑！」蕭科長微笑了起來，於是鄒先生啦，劉股長啦，全都大聲笑起來了。
事情決定了，典禮既完，來賓們也紛紛離去，連雛先生和劉股長也都回去了。是吃午飯的時候了，準酪農們全都聚到了飯廳，等著開飯，他們都口口聲聲嚷叫著肚子餓了；也難怪，當他們忙碌的時候，是一天吃五餐的嘛！
「訓練中心」有幾楝房子：講堂、寢室、餐室、浴室等等，周圍都種滿樹木和花草，環境非常優美。這原來是屬於某試驗場單位的建築物，那試驗場的辦公室就在講堂過去一點的地方，也有幾楝宿舍。
為了二十四學員、農林廳特地派來了一名「舍監」，管理酪農們的生活，他叫葉先生、跟葉鶯梅是同姓；葉鶯梅知道他也姓葉的時候，立刻跟他認起親來了。
「葉叔叔，你要讓我們在那裡睡覺啊？」葉鶯梅問他。
「真糟糕！真糟糕！」葉先生直嚷；「我們真沒料到還會來個女酪農呢，原來是輕鬆的假期，現在卻麻煩起來了！」
葉先生說的「假期」，大概是指這當舍監的輕鬆日子吧？他白天是沒有什麼好管的，只有傍晚到第二天上課的時間才是他的負責時間，其輕鬆是可想而知的。
可是，憑空多來了兩個少女，麻煩增加了，如有差錯，他可要挨官腔哩！
就在這裡的宿舍，有一位陳先生到加拿大去了，太太帶著兩個孩子在家，冷冷清清的恨不得有個伴兒；剛好葉鶯梅和薛愛可麻煩地陣子，於是睡覺的問題就這樣解決了。
睡的地方決定，到吃午餐的時間，薛永發要告辭了；他說，他那裡也開飯了，他得吃飯去。
「傍晚時候，我會再來看妳們，晚餐後的時間，妳們都是自由的？」
「到晚上九點，遲了，那舍監先生要罵人啦！」薛愛告訴她叔叔，又追加了一句：「永發叔叔，你想找鶯梅，改天再來，機會多的是呢，何必今天？今天剛到，大家都累了。」
薛永發吐了下舌頭，告別去了。葉鶯梅偷偷的擰了一把薛愛的腿，薛愛唉的一聲，立刻引起了在餐廳裡等得不耐煩的男酪農們注意。他們在歡迎鼓掌她們儘快入席呢！
現代畜殖(110～110)．六十二年十一月第1卷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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