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 髮 狒 狒

賴孝承

　　動物專家 Robert  Sapolsky 在東非大草原研究狒狒王國，一晃就是二十寒暑。狒狒平均壽命頂多也不過才二十多一點，羅伯氏等於是把狒狒從襁褓到殘燭之年的德性都捉摸透了。瞧著自己從小看大的狒狒一個接一個開始叫關節疼風濕痛，年近半百的羅伯氏心頭也有說不出的成觸。

　　狒狒王國有公有母。公狒狒志在江湖，一待成年，立刻遠走高飛，期望浪跡天涯後聲名大躁，好為自己打出一塊傲世江山，實現妻小成群眾星拱月的霸業。反觀大門不邁、二門不出的母狒狒，從未介入奔走異域的權力鬥爭，心情因而大獲舒解，個個皆能榮登壽姑壽婆的高齡行列。

　　不像那壽姑壽婆享盡天倫，齒搖髮禿步屨闌珊的狒狒在樹立半世戎馬功蹟以後，卻得面臨人事已非跟將相背棄的淒涼晚景。新王上任、外勢當家；處心積慮連橫篡位的後生弟子，逐漸對耳不聰目不明的老殘狒狒構成重大威脅。

　　大魚吞小魚、小魚吃蝦米的狒狒王國，階級領導鬥爭趨勢明朗；如果二號人物盯上三號人物嘴裡的芝麻，就算芝麻被嚼成稀爛糊，成天咒二號早死的三號也得必恭必敬快把東西吐出來。滿腦子壞主意的四號狒狒，就算心裡再怎麼不服，聽到三號一聲令下，也不得不把石板凳讓出來，儘管是一物降一物，高高在上的領導階級通常對那些擠不進名列前茅的阿貓阿狗倒也懶得理睬，除非今天這個阿斗是昔日那位踩你一下跩我一腳的前朝暴君。一日為主，終生為敵；記性特別好的新科狒狒，管它有無過節，都把鬥爭箭頭指向忍辱偷生的前王狒狒。事情演化到這個地步，儘管外頭豺狼虎豹險惡環伺，許多被逼得走投無路的狒爺爺也只好孤注一擲了。若有大幸，混珠摸魚落腳作別人家名不見經傳的阿斗，也強過當自己家的活靶子，不得善終。

　　怕死的走了一半。剩下那一半不怕死的老骨頭，倒底有什麼跟年輕小伙子鬥爭的本錢呢？羅伯氏請大家再度把目光焦點轉移到廣結善緣與世無爭的母狒狒們身上。

　　雖然敵不過爺兒們的鴨霸嘴臉跟架勢，卻懂得充分發揮女性同胞團結合作的處世精神；明哲保身善惜人脈的母狒狒，比那些打了一輩子嘶殺混戰、到頭來還被仇敵追砍的公狒狒，確實強過許多。能夠在原地蹲下來的老骨頭，經羅伯氏細心觀察顯示，都是一些從年輕時代便勇於掙脫男性沙文窠臼的公狒狒。

　　這些仁義乃大的狒狒公子哥兒，在其它壯漢打打殺殺為眼前江山拼得你死我活的時候，卻情願偎在母狒狒身邊替她們抓抓蝨子、看看孩子。不打滑鐵盧的公狒狒，對母狒狒的體貼程度無分美醜老少，因此贏得後宮嬪妃的一致擁坤。反觀那些從來不知噓寒問暖的無情漢子，就算最後覺悟女性同胞以柔制剛的厲害、跪在地上請求娘娘收容，也博不回半個同情心腸。

　　平時不燒香，臨時抱佛腳。語重心長的羅伯氏，期勉大家切記銀髮狒狒的教訓，早早認清誰才是自已真正的朋友。

中國畜牧雜誌第五十五冊合訂本

1996年一月號至1996年六月號

第 28 卷 (96) 第 6 期 ( 71 ~ 72 )